雁渡关山

头顶是星河璀璨,而我如尘埃草芥

【山河令/温周】灯灭

阅读须知:BE警告‼️接33集,阿絮无药可救,在第五日死去。彻夜难眠、辗转反侧随性写的,没什么考究之处,文笔也并未润色,请多担待。别问,问就是被大结局鲨疯了,悲愤之下,情难自制。




  “若非有叶前辈作保……” 


  起先是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小。


  距离拔出钉子才不过第二日,阎王的催命符便已到了。周子舒在心中苦笑一声,趁着众人无暇顾及自己,又将酒盅满上。酒是好酒,可惜流过自己的喉咙时没有一丝味道,比白水还不如,反复提醒着味觉尽失。


  沈慎说话的嗓门大,他开口时,恰逢周子舒的听力恢复,于是鼓膜疯狂反抗起来,传入脑中一阵针扎似的疼痛。倒也不必催得这么紧吧,周子舒面上不露声色,抓过手边的酒壶。


  “师父……”


  恍惚中,张成岭那小子似乎是凑了过来,在自己耳边嘟囔着什么,可惜他听力不济,漏掉了大半的字音,只好装作沉默寡言的模样,想先应付过去。反正他徒儿那般憨傻,应是看不出端倪的。


  只是贼老天与他对着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霎时间,耳鸣、心悸、头痛、目眩,种种苦难皆冲他而来,澎湃的内力无情地冲击着他破旧风箱般的奇经八脉,随着呼吸,一下、又一下,直到从那七处钉伤中破体而出,迫使他一口鲜血吐在桌案。


  酒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周子舒是下意识地想远离此地,挣扎着想要站起,可惜他五感已去其四,眼前模糊不清、耳畔嗡鸣不断,闻不到血腥气,就更别提五脏六腑传来的不适了。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很多人扶住了自己,有人从后面接住了他,有人为他擦拭着不断涌出的血,有人搭上了他的脉门。


  


  周子舒吐血昏厥的模样把在场的众人吓得不轻,张成岭和大巫是离他最近的两个,一前一后把人扶住了。紧接着温客行大跨步扑过来,将人抱在怀里,方才还与众人谈笑风生的脸煞白一片,说话时都是打着颤的。


  大巫一探周子舒的脉搏,顿时感到不对,顾不得礼节廉耻,粗鲁地扯开周子舒的衣襟,而那里的七根钉子果然不见了,只剩下七个结了痂又被内力涌动冲开、往外渗着血的恐怖窟窿。七爷见了,当场就急了,“怎会如此?!他、他是何时……”


  曹蔚宁和顾湘对视一眼,忙说道:“是昨晚!昨晚、周兄托我们带着山庄弟子和七爷去南疆,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我们问他去哪儿,他头都没回。原来,原来……”


  “原来他存了死志。”七爷深深地看了温客行一眼,话语间已带了几分不忿,“他以为你身死魂消,自己也了无牵挂,索性去了钉子恢复功力,待完成你未竟之事,便……”


  温客行也不知将话听进去多少,话到了嘴边,全都被急促滚动的喉头给挤压得支离破碎,发出一声声呜咽。他用双臂将周子舒搂得更紧,却不敢去看那些刺目的红色,好半天才从呼吸中剥出两个字来——阿絮。


  唤得太轻了,他的阿絮听不到。


  ——却是撕心裂肺之音。


  周子舒不再呕血了,颤抖的身体也慢慢平静下来,但依然合着双目,任人摆弄,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温客行唤了又唤,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语,求他打求他骂求他醒来再看看自己,哪怕是用剑指着呢?只要他的阿絮能再次睁开眼睛,温客行愿意把心都剖出来送给他。


  “大巫……大巫,”温客行好像业已疯魔,他掐着乌溪的手臂,神情哀戚,面露恳求,“求你,我求你,你救救他,你救救他,阿絮、阿絮他不会死的对不对,你说过你能救他的,你说过可以的,对不对?”


  乌溪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的温客行,好像他此刻只要吐出一个“不”字,这人就完了,周子舒死了,温客行也完了。他只好强忍着悲痛,试图同他解释,“温公子,我曾给过他一颗救命神丹,服下后,再重的伤,也能保半旬寿命。周兄——自行取钉,内力冲断经脉,至此,无力……回天。”


  温客行瞪着他,目光逐渐失去焦距。


  许久,掉下一串滚烫的泪来。


  “不好,他要走火入魔!”


  乌溪护着七爷,大喝一声,众人避退不及,被喷涌而出的内力冲得四散倒地。灯柱倒了,桌椅碎了,帘帐飘扬落下,温客行抱着周子舒坐在一片狼藉中,一遍遍地重复那一句——“阿絮,我错了,你看看我”。


  江湖中,除了长明山剑仙叶白衣,温客行再难有敌手,他若走火入魔,恐怕无人可挡。一筹莫展之际,周子舒悠悠醒转,猛地咳了一下,说:“好吵。”


  那即将疯魔之人几乎是瞬间就卸了周身气势,垂首敛目,又哭又笑,“阿絮,阿絮,你没事……你把我吓坏了,我——”


  “老温,”周子舒打断了他,“自欺欺人,没什么意思。”


  “好,好,你说什么都依你。”温客行想将人抱起,“我们现在就去找天下神医,一个不行,我便把所有的都召来,总有法子的,总会有法子的。”


  好像是最难熬的一阵过去了,只要不动气,经脉里空空荡荡,精神也慢慢回到了身体里,于是周子舒慢慢坐起来,抹去温客行眼角的泪痕,笑道:“少折腾我了,统共也没剩下几天,且让我好好过活吧。”


  “阿絮,我真的知道错了。”


  温客行脸色灰败,一句话说的没什么底气,甚至带上了些自嘲的意味。


  “不是你的错,我心甘情愿。”周子舒说,“我做了遵从本心的决定,不觉有悔,如今你活着回来,山庄后继有人,我横竖不亏,死而瞑目。”


  温客行失魂落魄,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周子舒叹息一声,说:“温客行,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温客行缓缓抬眼,慢慢寻回一丝神智,聪慧如他,怎会不懂,他只是,心有不甘罢了。他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大仇得报,得以重返人间,他想要的、需做的,一切都结束了,唯一没能改变的,是周子舒必死无疑的既定结局。


  原来他的阿絮,正燃烧着自己仅剩的那丁点生命烛火,同他疯、同他醉、同他做一场不会实现的天涯孤梦。原来他推杯换盏、云淡风轻之时,这人已五感渐失,酒杯也拿不稳了。他竟还以为他只是气恼。


  温客行,你问问自己,你图什么呢?


  你活该。你混账。你咎由自取。


  


  “如果你懂了,就带我走吧。”


  


  温客行带着周子舒离开了。


  很多人都跟在后面目送,但没有一个人跟上去。张成岭哭到双眼红肿,但他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也没有出声。


  毒蝎拿走了琉璃甲,晋王还在对武库虎视眈眈,江湖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天翻地覆过后,搅动风云的人却先一步退场。因为这些,都已无关紧要。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周子舒更重要的,只怪他迟迟未曾勘破。


  关于往后的日子,温客行想过很多。比如重建四季山庄是最要紧的,他们两个名存实亡的庄主,带着十九个弟子,总不能连个落脚的据点也没有;比如他还要从十八个新收的弟子里仔细挑选一番,收归门下,看看到底是阿絮教得好,还是自己带出来的更厉害些;再比如多给顾湘准备两条街的嫁妆,让她从鬼谷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走出去,带着曹蔚宁那傻小子,在镇上开一家甜点铺子,大约过不了两年,就能抱来一个白胖小子看望他们。


  “还有还有,江南的绵绵春雨,塞北的大漠孤烟,蜀地的壁立千仞……都要去看看。哪里有好酒我也打听好了,保管你那酒葫芦,没有空闲的机会。”


  温客行驾着车,喋喋不休地说着,周子舒偶尔回复那么一两句,他便愈发高兴地继续描述。有时候他描述得太过美好,坐在车内的周子舒忍不住暗自叹惋,感慨天意弄人,多半刻也不给他们。


  因为三日的时间,什么都来不及做。


  他们在白鹿镇周边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青崖山上。回来的时候,叶白衣站在众人面前,看到被温客行扶下马车的周子舒,张了张嘴,但又犹豫了。


  “我还有一个法子。”


  但他既然来了,总要尝试一下。


  周子舒的身体微一颤抖,他整个人都挨着温客行站立,温客行自然也感受到了,于是说道:“如果前辈说的是六合心法,便不必多言了。以命换命,不是救他。”


  “哼,总算说了句人话。”周子舒脸色苍白,但听到温客行的一番言语,竟表露出无比的欢愉,胜过一切同生共死的话。他知道,温客行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求。


  叶白衣见二人神情坚定,一甩袖子,背过身去,不再劝了。


  就像送他们走时那样,一行人又看着他们归来。温客行半扶半抱地带着周子舒上了青崖山顶,白鹿崖前,裹挟着寒气的风从他们身侧穿行而过,但周子舒整个人被包在厚实的袍子里,毛领拱着他的头颈,还有温客行的内力驱寒,是感受不到半分凉意的。


  四季山庄太远,兜兜转转,他们还是选择停在此处。视野开阔,景色秀美,周子舒只想静静地走,温客行也不愿有人打扰。


  “我曾以为,这一生到头,醉生梦死,孤身而来,只身而去。”周子舒的声音闷闷的,却极为平稳,字字清晰,叩在温客行的心上,“是遇到了你,才令我挤出那么一线求生的念头,合眼前,还有个人说着话,委实足矣。”


  温客行抱紧了他,埋首在人颈间,热泪夺眶而出,浸湿了衣物。他说:“我后悔了,阿絮,我有悔啊。”


  “人哪有事事如意的呢?”周子舒笑了,仿佛看见天上有雪落下,他伸手去接,却只摸到一阵空虚,“从前说着我毫无悔意,到底有一分是自欺欺人,如果我能多等你一日,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可这世间,哪有如果呢。”


  “老温,我是心有怨怼的。”


  “我要罚你,你认是不认?”


  温客行早已泣不成声。


  “我罚你,不可随我而去。你还要看着顾湘和小曹成亲,要看着成岭长大,要看着四季山庄重建,要把我们的师门传承留在人间……要代替我,完成我们约定好的一切。”


  耳边的声音不再忽大忽小。


  视野里那场雪愈下愈大。


  地府小鬼终于来到他身边,一点点取走他的神识五感,忍受着这世界万物失去色彩与声响,直到连风的拂动也感受不到了,他知道——死亡原来是这样的。静极,暗极,生机剥离,残魂没入大地,化作一草一木。


  他的老温,可还在哭吗?


  


  


  那三日的期限里,温客行是数着数过活的。阿絮累了倦了,休息了,他却始终不敢合眼,唯恐哪一会儿闭上了,再睁开时,就看不到人了。于是他们不管走到哪里,都紧紧贴在一起,让彼此的心跳合二为一,就是这一点抚慰,撑着他过了三天三夜。


  但风停的时候,天地间只剩了他独一份的心跳声。孤孤单单的,缓慢且艰难地跳动着,然而四肢百骸都凉透了,也看不到周子舒说的落雪。他枯坐着,如一尊作古石像。


  而他的阿絮,终于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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