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渡关山

※上次忘了说，明明是写段子，标题起得比谁都长（潦草），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我真的是在写段子（不是）

                                                                                           

       王杰希第一次见到叶修，是在一个雨夜。

　　云层将倾、暴雨瓢泼，孟春时节若是反常地冷起来，是能要人命的。而他此时恰好在赶路。

　　微草阁学成出师，老阁主大手一挥就将人扔出来历练，通俗些说就是去找几个人打打架，干几仗，名声自然就有了。但王杰希实在提不起多少劲头，他对找人切磋这件事不仅没有半点兴趣，甚至还想游山玩水做个闲散人士，或者给人看相卜卦，也是一份不错的差事。

　　按照他的卦象，今夜并无雨水。这样想着，王杰希又抹了一把在脸上飞奔而过的水流，抬眼看着头顶这把破了洞的油纸伞，不禁有些感慨。

　　出师不利，是不是应该回炉重造？买匹马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样至少不会只有自己在淋雨。

　　

　　既已入山，此刻回头无甚意义，还不如继续往里走，说不得能遇上山里的某户人家。王杰希却突然顿住脚步，习武之人多年磨练出的警觉和耳力告诉他，这大雨中不止他一个人在活动，且那人正在肆无忌惮地释放内力——难道还有如此勤勉之人在此等天气中练武吗？

　　王杰希提气轻身，打起精神，一边感应着那内力的强弱程度，一边寻找来源。果然在他又走了一里地后，在茂密而漆黑的林间终于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虽是孤身，却如同在与人对打，一招一式都灌满了极为浑厚的内力，至阳、至刚，习的是上乘武学。

　　但，毫无章法，甚至可以说是乱打一气，看起来暴躁极了。

　　王杰希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几个常年避世不出、山中隐居的高人，但眼前这个似乎又跟他们完全对不上号，于是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想再看得清楚些。却没想到，这一步刚落了地，一道劲风便从自己脸侧飞速掠过，切断了鬓间的几缕发丝，又击穿了身后的树干。

　　这绝不是打偏，王杰希确信。这样的速度、力道，世间罕有，这是一种警告。

　　“惊扰前辈，是我之过。”王杰希并不是来惹麻烦的，决定先表个态。

　　百步外的人却没说话，只静默地立在雨中，肩膀塌着、手腕垂着，乍看去，是一种极为不设防的、软弱的姿态。如果不是方才见过此人在林间凌空虚踏、聚叶飞花，一掌而万籁俱寂的压迫气势，王杰希也会觉得这只是一个普通人。

　　“向东南走二十里，沿山路便能找到城镇。”

　　王杰希一愣，老老实实答道：“我并非是迷了路，而是……”

　　“速速离去，否则性命不保。”

　　看来的确心情不好，王杰希甚至觉得这人影说的第二句话，已然带上了某种淡淡的杀意。他虽然不想惹麻烦，但并非惧怕麻烦，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前辈”其实很需要一个人——一个，能与之过招的人。

　　于是他收了伞搁在树下，挽起袖口，说道：“前辈如若继续如此，内力不加控制，冲入经脉，轻则伤身，重则失神。”

　　“你很爱管闲事。”

　　“闲事说不上，晚辈不才，愿与您过招。”

　　王杰希浑身湿透，双目灼灼，后撤一步，已然摆出了“请招”的姿势。

　　

　　人影当然遂了他的愿，出招了。动作还如方才一样，毫无章法，却招招狠厉，逼得王杰希几将自己二十多年所学尽数倒出，才可应对。同时他又在心中暗自苦笑，明明做好了游山玩水的打算，谁料出山第一战便碰上这么个硬茬儿，且看这位前辈的架势，大有种今夜不把自己打到残废不罢休的危险。

　　二人你来我往，近身搏斗，王杰希这才在雨幕中稍微辨识出一些此人的样貌，令他惊奇的是，这位“前辈”的年纪似乎与自己不相上下。这等年纪便有如此功夫，放眼整个江湖，王杰希想到了一个人——“斗神”，叶修。据说那少年人通晓百家武学，又自创许多功法招式，在江湖上打出名头后已经有一阵子没人见到过他了，没想会在一座不知名的山林间遇到。

　　王杰希矮身躲过一道掌风，心中又是一声暗叹，这哪儿是“硬茬儿”，这根本就是一块铁板。猜测之后，他再不敢有任何藏私，战意也在内力的冲撞之间层层高涨，再次对掌分开后，二人互相打量着，皆是披头散发、衣衫湿重，两口粗气之后便是气息调整的间隔。

　　叶修察觉到了这位“不速之客”高涨的战意，王杰希也发现了“暴躁前辈”的逐渐安定。

　　到此刻，二人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切磋状态。

　　之后百二十招，两人几乎用尽毕生所学，拂夜色、穿林间、在山野，是这阴沉天地间放纵恣意的一场盛大表演。无人观赏，乐得痛快，自在逍遥。

　　直到雨渐小、力渐失，二人摔在河岸的砂石上，再起不能。

　　叶修慢慢爬起来，看也不看王杰希，径自盘腿坐在岸边，拧完头发，又去看天。

　　王杰希觉得自己不能输得太狼狈，也强撑着坐起来，摆了一个更为潇洒的屈膝的姿势。

　　“在看什么？”

　　“星星。”

　　王杰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并不想对今夜的天气做任何评论，也开始拧头发上的水，拧完头发拧衣服，在他脱到第二件的时候，叶修又开口了。

　　“多谢。”

　　“该道谢的是我，”王杰希瞥他一眼，“多谢手下留情。”

　　“你说得对。”叶修的语气很冷，也没有起伏，这使他整个人仿佛隔得很远，他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如一尊千年不老的石像，“如果你也别有用心，我会杀了你。”

　　“‘也’？”

　　“没什么。”

　　“你看起来很难过。”雨又小了一些，淅淅沥沥的，不痛不痒，然而天空并没有放晴的迹象，甚至更加阴沉了，隐隐有雷声闷响。王杰希继续拧干衣服，继续道，“这让我觉得，如果放任不管，你会胡乱练功到死。江湖第一人就这么死了，很可惜。”

　　“你懂什么……”叶修垂下头，湿漉漉的发贴着他的面颊。

　　“今晚无星无月，你要看的人，已经去了。”

　　“你懂什么！”

　　叶修猛然暴起，直冲过来揪着王杰希的衣领将人按在地上，浑身的肌肉绷起，像一只盛怒的豹子，下一秒就要咬断敌人的咽喉。他怒不可遏，手的骨节都泛着死一样的白色，他恨不得将那些人粉身碎骨、曝尸街头，但心头怨恨，更多的，还是恨自己。

　　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叶修内力再深厚，也抵不过浑身上下传递而来的疲劳感，而被自己扼住喉咙的王杰希也没有任何反抗，于是他慢慢冷静下来。从指尖，到双臂，再到整个脊背，当他彻底放弃沉浸在暴怒中，头顶的天穹落下了一道霹雳。

　　借着那雷鸣电光，王杰希看清了叶修的脸。

　　那是极为清秀的一张脸，眉目间写满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恰此时冷凝如霜如雪；那也是漆黑深邃的一双眼，能看破百家武学妙门，独今夜堪不破人间生死。

　　天纵英才、独步武林、江湖斗神……正泪流不止。

　　

　　王杰希没有说话，默默地坐起身，按着哭泣的少年抵在自己肩头。

　　这便是此刻，他能给予叶修的全部了。

                                                                                         

※虽然是段子，但好歹还是有点设定的，在此说明一下：

时间线打乱了。首先这一段很明显不是跟上一段接起来的，这里是苏沐秋遭贼人围杀死后，叶修正在山林间发泄情绪；其次是微草阁的老阁主是个很长寿的爷爷，虽然确定了王杰希是下一任阁主，但是孩子太野了总不回家，也就放纵他在外头跟叶修鬼混（bushi）。也就是说两人都没有什么庄主、阁主啥的名头压身，叶修闯荡江湖也没有用假名，跟嘉世的关系以后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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