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渡关山

　　>填坑，接2.14情人节的古代篇

　　>古代叶魂穿现代叶跟现代王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提问箱

　　

　　暮色苍茫，闹市喧嚣。

　　也就是在这样鱼龙混杂的集市里，那逐渐腐烂的肉腥和胭脂的芬芳杂糅在一起，才能稍稍掩盖自己身上仍然鲜活的血腥味。叶修揉着腕骨，脚下的步子微一顿，看似往后方不经意地一瞥。

　　他笑了笑。

　　他走到街边的一个玉器摊前，扫了几眼，指着一对白玉雕成的环佩问道:“这个不错。”

　　那小贩先是上下打量了一遍叶修，昏暗的灯下看不真切面容，但瞧着他一身习武之人的衣服，全身上下也没有值钱的物件，便昂着个脑袋，从鼻子里喷出点气，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随口回道:“十两。”

　　“料还不错，可惜做工差了些，不值这个价。”

　　小贩一听就不乐意了，这真是不怕没钱的怕穷还嘴毒的，当场就板着一张脸，伸手在叶修脸前摆了摆，说：“不买就走，故意找茬的啊你！”

　　叶修什么也没说，也不知是从哪里摸出一锭银子搁在案上，自己抓了环佩就走。绳子套在手指上，叶修便把这刚用十两银子买来的玉佩转着玩，他身形灵活，从略显拥挤的人流中穿过，中间拐了个弯，来到一条漆黑的巷子里。

　　杀意骤现！

　　叶修在那股寒气迫近自己脖颈的前一秒，轻功跃起，在狭窄的巷子里竟然完成了一个空翻，随后稳稳地落在那两人背后。接着，未待那二人转身，手上的玉佩便横飞出去，正击在二人的太阳穴上。

　　环佩应声而碎。

　　叶修的身形被暗处与街道上的灯光分成两半，他冷眼瞧着二人的身体如寒冬残叶坠落在地，眉头未皱一下，眼底的桀骜也不减半分。

　　“置身于如此密集的人群之中尚不能掩盖自己的杀气，又挑错了对手，死得不冤。”叶修拍拍手，又看了一眼因含着自己内力掷出而碎裂的玉佩，语气中多了一抹怜惜，“可惜了一对环佩。”

　　叶修转身，刚踏出一步，复又停止。

　　“上面那个，回去告诉你们首领——”叶修沉声道，“下次再打王杰希的主意，我保证他的头会挂在城门上。”

　　

　　

　　回到家中，已是子时。

　　叶修没有走正门，若是被侍卫看见这个时辰回来，明早定然又免不了自家老爷子的一通训斥。他从后院翻墙而入，熟门熟路地摸到自己的房间，也不点灯，快速换了一身衣服爬上了床，一只手臂枕在脑后，视线从窗沿钻出去，落在后院的那颗银杏树上。

　　眨眼又是一年深秋，不知席城微草阁后院里的那株银杏是否也如他眼前这般，在夜空下泼洒着金辉。

　　景是美景，只是无人共赏罢了。

　　叶修发出一声长叹，起身关窗，合眼入睡。

　　

　　

　　

　　

　　常年习武养成的身体本能让他没有懒觉可睡，早早地醒来，准备起身洗漱。可这睁眼一看，原本熟悉的自家房梁、床榻、摆件，甚至窗户板都完、全、不、一、样！

　　叶修迅速闭上眼睛，装成自己还在睡的样子，甚至连呼吸的频率也没有紊乱半分，在头脑中开始整理如今的情况：首先，身处的绝对不是自家地界，甚至可能连洛城都不是，因为房间的布置他几乎一样东西都不认识；其次，虽然考虑到有人设计绑走自己的可能性，但江湖上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可以说根本不存在，如果这次真的遇上了，恐怕是一场血战；最后一点，要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乎没有皮肉伤，但后面某处似乎有些肿痛，以及腰部的酸软感……这感觉说不清楚，叶修想了一会儿，也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综上所述，虽然不敢置信，但他遇袭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现在他身侧就躺着一个人。

　　更要命的是，他们二人正以一种极尽暧昧的姿势依靠在一起，旁边那个色胆包天的男人一只手还搭在他的小腹上！

　　等等，叶修猛然睁开眼睛，视线下移，透过被褥的缝隙看到了自己——全裸的身体。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换了地方，没穿衣服跟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浑身上下遍布着青紫的欢爱痕迹，床边散落的各种不知名的衣物……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向他证明——自己恐怕不但遭了夜袭，还他妈被弄到了青楼楚馆一类的地方！

　　饶是练就了多年的定力与心性，在此刻也全部崩塌，叶修清楚地听见自己理智线断开的声音，于是下一秒他猛然起身，屈指成爪，凶狠地袭向身侧之人！

　　“嗯……你醒了？”

　　叶修伸出的手生生停在途中，他看着下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还有来自苏醒时独特的慵懒嗓音，眼睛和耳朵受了莫大的刺激，以致于他的身体比思想先一步做出了判断——不能动手。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身旁的人是——王杰希。

　　但，似乎稍有些不同。

　　“你是何人？”

　　王杰希愣了一下，接着展开一个叶修从未见过从这人身上见到过的宠溺笑容，完全无视了叶修还滞在半空的手，猛地将人拉近自己，双臂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后背，吻住了他的额头。

　　“我是何人？你不是最清楚了吗？”说着，王杰希的手沿着光裸脊背的弧线慢慢下移。

　　叶修被这一动作惊得浑身打了个激灵，虽然判断出眼前的人大约是王杰希，但也不代表眼前的一切都可以原谅。于是叶修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王杰希的手腕，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空档里，他已经完成了一整套擒拿的动作——王杰希双手反剪被压制在床上。

　　“王阁主，你最好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叶修皱眉，沉声，“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是如何潜入叶府把我带到这里的，说。”

　　一觉醒来，自己的媳妇翻脸不认人了，不仅如此，还跟得到了神力似的，从一个宅男变成练家子了……方才王杰希还以为叶修是在跟他演戏闹着玩，现在被人死死压制着，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叶修恐怕发生了一些……奇异状况。

　　“我是王杰希，这里是我家，是我和叶修的家。”这种姿势令他有些不适，王杰希还是尽量用一种冷静且自信的语气开口，“我不知道你说的‘王阁主’是谁，也没有潜入过什么叶府，我想我们可以先坐下来好好谈谈。”

　　卧室里的空气沉默着，有那么一瞬间，王杰希甚至从叶修身上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寒意，他完全可以确定眼前的叶修不是叶修，因为叶修绝不会对他爆发出这种不存在于现代社会的——杀气。到底发生了什么电视剧里才有的玄幻情节他已经顾不上了，他首先要保证自己能从这个似乎来自不同时代的“叶修”手下存活。

　　“你真的是……王杰希？”

　　“千真万确。”

　　

　　时间过去了多久，王杰希不知道，他的双臂从酸麻到失去知觉，额头也开始渗出冷汗，虽然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叶修有一种叫人无法反抗的气场与威压，这种情况下，没人能在他面前说谎。因为叶修而变得肃静的气氛消失了，他收放自如，松开了王杰希，但对于二人坦诚相对的这个事实仍然无法接受，硬是要王杰希先找一套衣物来给他。

　　王杰希快速地换上自己的，也把叶修的换洗衣物摆在了他面前，然而这个“叶修”仅仅是瞧了一眼，便说：“这是何物？我不识得，不会穿。”

　　“……你，来自哪朝哪代？”王杰希眉毛跳了跳，问道。

　　“耀历三百一十五年，中原，洛城叶府。”

　　叶修白了一眼这个王杰希，看来他真的不知情，江湖人听到他这番自我介绍一般只有两种反应：第一俯首称臣，第二奋起挑战。江湖第一高手之名，应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好吧。”王杰希是真的有些头痛了，眼前的情况已经严重超出他能处理的范围，他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拿进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那么叶大少爷，你看看这套满意吗？”

　　叶修半信半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虽然做工不如他原来的衣服，但好在各样配饰都齐全，二话不说就换上了。王杰希站在一旁，看着正在整理腰带的叶修若有所思，这身衣服本是前阵子叶修看到周泽楷最近的广告偶然一提，他就找人给他们二人都订做了一套，想着情人节这天送给叶修，现下送倒是送出去了……但……唉，头疼。

　　是不是报警才比较正确，王杰希甚至这样考虑着。

　　

　　不过量身定制的衣服就是好，衣物完美贴合着叶修的身体曲线，尤其是这种武侠风的劲装，将这人漂亮的腰线与修长的双腿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除了短发不太相衬之外，叶修转过来的那一瞬间，王杰希的心脏甚至停跳了一秒。本以为叶修这种十足十的宅男是撑不起劲装的范儿的，误打误撞的是，眼前这个“叶修”恰好是个真的来自古代的练家子，眼神凌厉，笔挺挺地往那儿一戳，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侠。

　　“嗯，勉强可以穿。”叶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的王杰希，颇为嫌弃地说道，“正常多了。”

　　王杰希仰面看着自家卧室的天花板，老天，现在到底是谁比较不正常。

　　“那么，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了，叶大少爷？”

　　“当然，请。”还做了一个标准的背手请姿。

　　

　　王杰希：救命，我想我媳妇。

　　

　　于是这一年情人节，王杰希度过了一生中最奇妙且幻灭的早晨。

　　其扯淡程度堪比下一秒荣耀联盟宣布解散。

　　他发誓这辈子不想再来一次。

　　谈话过程进行的比想象中顺利，尽管二人对彼此来说都是不熟悉的熟人，但骨子里的某些东西还是没变的，比如遇到突发情况时的冷静分析与沉稳应对，若非如此，现在他俩可能就被送进精神病院了。经过了古今专有名词解释、世界观基础背景介绍、现代物品科普等环节之后，叶修终于确认了自己身上发生了“穿越”，还是灵魂穿越到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的身体，这一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的事件。

　　而眼前这个王杰希，跟这个时空的叶修是一对恋人，吃住都在一起，相当于他们那里的成亲。

　　“甚好。”叶修恍惚间自言自语了一句。

　　“什么？”王杰希没大听清，试图让他重复一遍，叶修却闭口不言了。

　　“也罢，我姑且相信你所说的什么‘魂穿’，现在最紧要的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回去，或者说，让我们换回来。”叶修有些不安，如果是魂穿，那么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就到了自己的时代，按照王杰希的说法，他们是打什么游戏（打游戏也能作为一种生计？）为生的，另一个自己别说武功了，怕是弱不禁风（？）的类型，一个搞不好暴露了就得去跟阎王爷喝茶了。

　　“很抱歉，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说实话，我们这个时代讲究科学，这种……”王杰希一时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顿了半晌才继续说道，“这种奇异现象根本没有解释，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办法。”

　　“也就是说……天命如此吗。”叶修沉吟，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却又想起这具身体上的斑驳痕迹，他眼神复杂地看向王杰希。

　　“你也不用想太多，我想这种情况应该不会是永久性的，也许隔一天你们就换回来了。”

　　“你在担心他。”叶修说，“你骗不了我。”

　　王杰希的身体一僵，接着耸耸肩又放松了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叹道：“是啊，我担心他。虽然他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但如果是你所在的那种地方，万一身份暴露……”王杰希没再说下去了，他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双眼没有聚焦，空洞地停留在桌面上。

　　“你不必如此担忧。”叶修想了想，安抚道，“他会在叶府醒来，只要不出门，便无人能伤他半分。”

　　“而且……”叶修张张嘴，即将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却再次卡在喉间，他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他也会登门造访，不会有事。”

　　“他？”

　　“……另一个你，席城微草阁阁主，王杰希。”

　　这种介绍无论怎么听都牛逼的不行，你混得不错，王杰希默默给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点了个赞。

　　只是，他分明瞧见了，叶修方才提及“王杰希”这个人时的神情——那一瞬间从眼底燃烧起的热烈的火焰，灼灼如华，却又在下一秒骤然熄灭，一双美目宛若那沉浸在千年冰窖里的黑玛瑙，通透明亮，却毫无生气。

　　“呵，既来之则安之。你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给你。”

　　“……有劳，多谢。”

　　

　　“你的手艺依然很好。”叶修看着桌案上叫不出名字的饭菜，尝了一口，发出一声由衷地赞叹，“……抱歉，我不该将你二人混为一谈。”

　　“没什么，在我这里，你不用拘谨。”王杰希笑了笑，并不在意，“我，呃，我是说另一个王杰希，是什么样的人？”

　　“……天资聪颖，年少成名，十四岁就被内定为微草阁的下一任阁主了。”叶修静静叙述着，目光与思绪似乎也跟着回忆进入了过去，他向来冷峻的面容出现了一丝松动，唇角微微向上挑着，“都说你是奇才，鬼才，身处微草阁那种历来以严谨肃穆著称的门派里，竟然能闯出自己的一套武功路子来，连我父亲都对你赞不绝口。”

　　王杰希暗道，应该说不愧是自己，在哪个时空经历都是差不多的。

　　“江湖人多口杂，传来传去，说的天花乱坠。我心生好奇，便想着哪日找你切磋一下，没成想，你倒是个胆子大的，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结局嘛……”叶修瞧着王杰希，眉目间尽是不羁的骄傲，“当然是输了。”

　　“当时他还不是阁主，为了建立声誉在江湖上孤身闯荡，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左右没什么事，便与他一道了。”叶修不自觉地端起手边的杯子，往嘴里一倒，却才发觉这里不是自己的时空，有美味佳肴，却无烈酒陪衬。于是他放下杯子，目光无处安放，接着说道，“这一去，便是苦旅。”

　　

　　

　　缘何相逢，因何苦旅。

　　王杰希不否认自己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勾了起来，虽然他不是个喜欢深究他人私事的人，但眼前坐着的可不是别人，虽然是换了一个时空的叶修，但还是叶修。他谈论起那位王阁主时的神情，总叫王杰希隐隐的心疼，他想这二人之间应该是有着不少往事，可惜叶修讲到这里就不再继续了，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安安静静地吃饭。

　　只是原本订好的今天的行程……王杰希看着手机上的备忘录，又抬头去看像个好奇宝宝在房子里四处张望的叶大少爷，算了，不管什么时候换回来，总把人关在屋子里也不是个事儿。

　　“叶修，”王杰希唤他，“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也好。”

　　“不过你这身衣服……”王杰希犹豫着，叶修却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看起来也不像是愿意换上现代社会的衣服的样子，“算了，你等我一下。”

　　叶修面露疑惑，看着王杰希进了卧室，再出来时已是换了一身样式大致与自己身上的相仿的劲装，除开二人过短的头发与衣服不甚相配，站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江湖伴侣。

　　“若非发饰相差万里，你与他真的无甚区别。”叶修笑道。

　　“见笑，我可不会飞檐走壁。”王杰希说，“走吧，希望今天不要被人拦住采访。”

　　“采访？”

　　“刚才跟你说过，我们在这边也算是公众人物，怎么说呢，就相当于江湖上有名的人，被人认出会有些麻烦。”王杰希带着叶修乘电梯前往地下车库，一边解释道，“采访你可以理解为记录名人说的话然后整理出来告诉关注相关内容的人。”

　　王杰希感到口中干涩，他已经预见到自己接下来的一天要为名词解释掏空腹中所学了。

　　“你莫要担心，若有麻烦，我来解决。”

　　“……”王杰希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叶少爷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

　　

　　

　　

　　虽然躯壳里的灵魂换了个人，但王杰希还是带着这位叶大少爷按照原定的行程走了一圈，虽然二人的着装有些怪异，但好在王杰希订的电影或是餐厅都是包场、VIP单间，忽视掉服务生投来的诧异目光，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叶修其人，虽然被当代社会的各种新奇玩意儿搞得一惊一乍的，但好在承受力与接受力都远超常人，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冷静了。

　　“很……嗯，神奇。”

　　“你喜欢就好。”

　　“不如我们换成……你们习惯穿的衣物罢。”叶修吃完饭之后，突然对王杰希说。

　　“你穿不习惯，不用勉强的。”

　　“不，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虽然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叶修的洞察力还是告诉他，这一路走过来，所有人都在拿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他们的着装，而驱车行驶过街道时，他也确实看到这个时空的人们普遍的衣着并非他曾经习惯的那般。

　　王杰希也没说什么，领着人去洗手间把衣服换了，衬衫长裤配白板鞋，叶修皱着眉试探性的走出一步，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不方便，反而相较于那些繁复的衣着，显得更为轻便。

　　“似乎……还不错？”

　　“呵，你就当成一次异域风情的体验吧。”王杰希给他拍拍裤子上的褶皱，又帮他把扣差了的扣子一个个解开再扣好，说，“我看你总是紧绷着，其实你可以不用想太多，我们就是出来玩的，看到什么喜欢的就跟我说，不懂的我给你解释，有我在。”

　　叶修站得笔直任他摆弄，却在王杰希的手即将离开自己前猛地扣住，他稍稍昂起头，又用那双较以往更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对方，只是这次，王杰希从里面看到了一些波澜，一道屏障正在碎裂。

　　“莫要如此待我。”叶修说，“我不是他。”

　　“你不是叶修吗？”王杰希笑笑，拉着他欲走。

　　“我并非你爱的那个叶修！”叶修用力一握，手腕的钝痛让王杰希不得不停下脚步，脸色也有些难看。叶修惊慌着松手，他怎的忘了，这里不是他的世界，眼前的也不是那个武功极高的王杰希，虽然这副躯壳发挥不出全部的武功，但仅是一点手法也能轻易地置人于死地。

　　“见谅。”

　　

　　叶修垂下头，径自绕过王杰希就夺门而出，王杰希愣了一下神，再回身时这人已经快步离开了餐厅，他跟侍者交待了几句就赶忙追出去。叶修独自走在街上，身旁的一切还是那样的陌生，对他而言甚至是危险的，他不得不时时刻刻地紧绷着，当然，这也源于他生长的环境，并不像这里安定。永远保持着对周围的警惕性，就算是在叶府，他也从未有过一丝松懈。

　　在江湖上讨生活，是刀口舔血，头系腰间，何况为了那“江湖第一人”的名号想要他命的人如过江之鲫，巅峰处看似风光，稍有疏忽，迎接他的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二十年养成的习惯，他改不掉了。

　　但，若世上还有人能让这颗心变得安定一些，非王杰希莫属。

　　和那个人相处的日子，或许是因为这人足够强大，足够令人信服，或许是因为他做的烤鱼实在美味，向来无拘无束惯了的叶修竟也会因一个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而舍不得远离。他贪恋着那人身周的气氛，包容且安逸，他们的灵魂仿佛是从出生就注定如此相似且亲近，飘荡了二十年，只为在此刻相遇。

　　想来是，心悦君兮。

　　

　　叶修曾经相信，王杰希对自己也绝非毫无感觉，所以他才肆无忌惮地留在他身边，不顾叶府的多次寻找与召回，固执地同王杰希看过微草阁的四季轮回。直到那一日他用古井无波的眸子看着自己，命令手下将自己轰出大门，叶修就站在门口，看着大门缓缓合死，王杰希再没对他说一句话，转身离去的背影随着门闩落下的声音一同破碎。

　　原来是，会错意了。

　　

　　

　　回忆思绪拉扯不休，明知道不能混淆，可爱慕之人就在自己身侧，说着温柔的话语，顺从着他的一切要求。眉眼相同，语音重重，叶修止不住地想起那段和王杰希在江湖上自由自在、信马由缰的日子，纵然时空交错，王杰希还是王杰希。

　　可惜他心中、眼底，念着的，看着的，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越是靠近，越是相处，就越能感受到这里的王杰希对叶修的沉沉爱意，他们该是无比幸福，他们会携手共度余生，而这些，自己没有。他承认他在嫉妒，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在他已经决心忘记王杰希的时候，让他来到这里，看到他所渴求的生活。

　　有人撞了一下他，叶修愣了一下，随即反身扣住那人的肩膀，冷声道：“交出来。”

　　“干什么，你有病啊！”那男人生得凶恶，用力甩动肩膀，叶修却全然不惧，五指微屈，掐进皮肉，惹来男人的高声呼痛。

　　“我再说一遍，交出来。”

　　“交什么！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神经病啊！”

　　叶修的耐心已经被他彻底消磨光了，他死死钳制着男人的肩膀，眼底已恢复清明，却染上了一抹血色。这男人看似凶猛，也就空有几分力气，接下来他只需随意找一处人体死穴，又或者一颗石子，都能轻易地要了他的命，拿回他从自己身上偷走的东西。

　　“找死。”

　　叶修再一用力，肩膀已经脱臼，男人实在忍不了，把手里捏着的几张纸币甩给叶修，疯也似的逃跑了。那是王杰希为了以防万一塞进他口袋里的钱，估计是他方才想得入神，才招来了贼人。

　　“叶修。”王杰希远远看见了这一幕，天知道他已经快吓疯了，万一这位叶大少爷心情不好，起手刀落，那就是一条人命啊！

　　叶修看了王杰希好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说：“你们这里，都不杀恶人吗？”

　　“恶有恶报，但不是我们去杀。”王杰希说，“别被小人坏了心情。”

　　“若非这具身体太过瘦弱，内力不足，刚才那一下已经要了他的命。”

　　王杰希汗，所以他现在应该庆幸自家媳妇不喜欢锻炼？

　　“你别乱跑了。我并没有把你当成他来看，那不仅是对我们之间感情的亵渎，也是对你的不尊重。”王杰希拨拨他的额发，说，“你们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人，但就像你说的，或许天命如此，又或者是机缘巧合，权当结识一个新朋友，不也很好么？”

　　站在大街上总有些引人注目，王杰希拉着叶修走回餐厅，上了车，这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自作主张就想带你四处逛逛。这里不会有人动不动打打杀杀，跟着我，放松，好吗？”

　　“……好。”

　　

　　叶修知道这很危险，他再次因为这个人——哪怕不是同一个人——而心火重燃。

　　可他难道能拒绝吗？

　　

　　他不能。

　　情毒入体，而甘之如饴。

　　

　　

　　

　　那后来的一下午，王杰希带着叶修去了一家私人照相馆，名正言顺的换上了他熟悉的古代装束，这次还把提前备好的假发也戴上了。叶修往那一站，端的就是一位江湖少侠的范儿，摄影师都夸赞他气势很足。

　　屋内的布景终归无趣，他们便去附近的景区转转，叶修不出意料地对那些名胜古迹很感兴趣，还饶有兴致地给王杰希讲解一下相关的知识，他懂的可比那些只能研究古籍文献资料的导游多多了。爬山的时候，他们便挑人少的小路走，山路崎岖，叶修却健步如飞，如履平地，没一会儿就发现王杰希已经落在了后面，只好再折返回去寻人。

　　“我看你骨骼清奇，是练武的料子，只可惜……”可惜这时代早已没有正统武功存在。

　　“免了免了，我觉得我打游戏挺好的。”王杰希哀怨道，“这是我头一次体力不如他。”

　　叶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魂魄如今在这副躯壳里，自然能感受到本人的身体状况，这要是搁在他们那里，可能刚出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自小习武，练的是上乘轻功，这等小山自然不在话下。”

　　“是是是……”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似乎在传说中的武学面前，根本不存在。

　　王杰希已经放弃了跟上叶修的脚步，也淡然接受了那人不一会折返回来带给他的一些诸如飞鸟啊奇石啊最高处的一片树叶等“小礼物”，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人在山上用轻功飞来飞去会不会被人拍下来P成灵异照片。

　　从山上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王杰希带着叶修去了郊外的一个马场。叶修不等那里的管理员介绍，就非常自信地选中了一匹好马，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没带任何防护用具就飞身上马，手一拉缰绳，马头晃了晃，非常顺从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我可以骑了吗？”

　　‘可，可以。”管理员磕绊着应了，待到人跑远了，他才看向一旁的王杰希，“很熟练啊……”

　　“天赋异禀，天赋异禀。”王杰希只能故作冷静地解释。

　　

　　从马场回来之后，叶修似乎放松了不少，神情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充满了戒备，话也逐渐多了起来，甚至还嚷嚷着要喝酒。王杰希笑道：“别告诉我你的酒量也是天下第一。”

　　“是第一啊，倒数的。”叶修嘿嘿一笑，“他们打不过我，也就只能在嘴皮子上讨讨甜头了。”

　　“江湖人好酒，最能喝的是谁？”王杰希问道。

　　叶修想了想，说：“蓝雨山庄原来的当家魏琛倒是挺能喝，还有老韩也凑合，不过都是我手下败将。”

　　“你这张招仇恨的嘴，从古至今倒是没什么改善。”

　　“好你个老王，敢说我了！”叶修扑过去跟他打闹。

　　“诶诶叶大少爷，我错了，开车呢，手下留情。”

　　驱车返回家中时，已是傍晚，闲来无事，叶修就和王杰希聊聊江湖上的趣事，从他学武到打遍天下高手，从年少成名到被人尊称前辈，顺道也侃侃各大门派的八卦秘闻，惹得王杰希一边听一边跟这边的人对号入座，脑中的画面无比之美丽。王杰希也正好给叶修说说这边的各个战队，神奇的是，各职业的技能名称有的竟然与古时的功法重合了。

　　“你比他有意思，过去我逗他，也没见他能多跟我闹一闹。”叶修说，“微草阁那劳什子的清心经，练起来把人都练僵了。”

　　路口的红灯亮起，王杰希停住，双手按在方向盘上，问道：“他，对你不好吗？”

　　“他对我很好。”叶修没有回避这个问题，静静地答道，“只是我以为这个好是爱人之间的，原是我想错了。”

　　在等待漫长红灯的时间里，叶修简单说了说他与王杰希相遇之后的事情。其实也无甚好说，他们也不过是一起在江湖上闯荡了些许日子，以地为榻天为被的时候，他瞧见王杰希被火堆映照着的脸庞，以及那细心为他包扎伤口时沉淀在眼底的心疼与柔和，又或是在野外遇袭时，两人一矛一笛，兵器声寒，血肉横飞，二人互相交付后背的温热。

　　他看过席城盛放的花，惨白的雪，万物有始有终，唯一不变的，是树下良人。

　　是他动情之人，是他不舍之人。

　　

　　王杰希在树下读书练武，叶修倚在树上，随手捻起一片银杏叶弹出去，正巧落在那人的肩头。

　　于是那人抬头来看，看见叶修这副闲散慵懒的姿态：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根青草，一条腿在半空晃来晃去，哼着小曲，朝王杰希眨眨眼。

　　“大眼儿~”

　　“指教一下？”王杰希撩开衣服下摆，做出请战的姿势。

　　“乐意奉陪。”

　　于是黑衣的少年坠向地面，向他满心念着的翠色而去。

　　

　　“正因如此，我才如此钦羡，嫉妒，但我又想着，至少在这里的’叶修‘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了，这便够了。”

　　“不够。”王杰希紧紧握着方向盘，发狠地说道，“你不是他，他不是你，在你没有得到幸福之前，怎样都不够。”

　　“缘分已断，何必纠缠。”

　　绿灯亮了，王杰希没有说话，带着叶修直奔家中。

　　晚饭的时候，叶修喝了酒，结果也如预料之中，是个一杯倒的量，但大约是因为习武之人，能用内力将酒劲消解一些，这才没有直接倒地呼呼大睡。双眼算不得一片清明，脸颊也染上一抹绯红色，但说话竟还顺利流畅，也不见有半分神志不清。

　　叶修断断续续又说了些自己与王杰希的事，说他几年之后带着聘礼跑到洛城，说什么都要与自己结为连理。王杰希是认真的，他从来都是认真的，可叶修却只见了他一次，告诉他：“不是什么事情都有第二次的。”

　　是的，他承认自己恋着王杰希，但那颗心在王杰希将他赶走的时候已经冷了，想再次燃起，可不是像往火堆里添把柴火那样简单。

　　“他还在坚持吗？”王杰希问道。

　　叶修点了点头，他本以为自己都拒绝的如此决绝了，王杰希该放弃了，却没想到这人三天两头就往叶府窜，聘礼在堂屋搁得都落了层层的灰尘，也没有任何要收回的意思。

　　“我也曾拒绝过他，”王杰希低头轻笑一声，“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你们都是一样的固执和骄傲，说喜欢就是喜欢，说不喜欢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可我还是把他追了回来，带到自己身边了。”

　　“叶修，告诉我，你想要他。”王杰希问道，“对么？”

　　半晌，叶修才缓缓点了一下头，却又摇头。

　　“你想说什么？”叶修问。

　　“没什么，我并不能真的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也不能知道你们心里的想法。只是我作为王杰希，”他说的无比坚定，就好像挺立在劲风中的草叶，怀着满心的希望与祝福，“我相信不论在哪里，每一个我都将遇见你，每一个我都将爱你，也许他会犯错，会一时糊涂，但他一定会在确定心意的那天，去找你，等你。”

　　“所以你是在为自己说话咯。”叶修将目光从王杰希身上移开，低声笑了笑，“我该借你吉言吗。”

　　“全凭叶少爷高兴。”

　　正说着，叶修突然打了个喷嚏，王杰希站起身，说:“今天总换衣服可能着凉了，我去给你熬碗姜汤。”

　　“王杰希，”叶修叫住他，唇角抿在一处，向上扬起，“谢谢。”

　　“客气。”

　　

　　王杰希离开后，叶修垂头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感受到强烈的困意袭来，他往后退了两步，慢慢倚在床头的位置，眼睛却还固执地瞧着门口的方向。天命如此，叫他有了这一次奇遇，那么天想告诉他什么呢？让他心生艳羡，还是……不管是什么，果然王杰希终究是王杰希，他再想忘，终避之不及。

　　也罢。

　　叶修不再抵抗，合上了双眼。

　　

　　

　　

　　他想着现代的叶修在自己原本的身体里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不会他一回去正在被仇家追得焦头烂额吧？叶修在心里做好了睁开眼就面对一大群麻烦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其实正倚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而这个人好巧不巧，正是王杰希，王阁主。

　　“看来你和他过得还不错。”叶修意识到二人的姿势之后，并没有立刻暴起打人，反而嗅着那股熟悉的药草香气慢慢放松下来，脊骨不再笔挺着，屈起一定的弧度与王杰希的胸膛贴合在一起。

　　王杰希反而紧张得不行，他都做好跟叶修来一架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这人出奇地平静。他试探着将刚才松开的手再次抱紧，叶修的身体颤了一下，但也没有挣开，于是王杰希愈发大胆起来。

　　“他说叫我再坚持一下，我爱的人一定很快就答应我了。”

　　“是么。”叶修无声笑笑，“他们两个一定很幸福。”

　　“我们一样可以。”

　　“我在怨你。就算你当时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但我们完全可以一起承担，可你推开了我，所以我怨你。”

　　“我知道。”王杰希说，“无妨，我爱你便足够了。”

　　“你可真是个……”叶修微微昂起头，夜空的星河坠落在他眼底，那汪沉寂了多年的深潭突然又被一个男人的模样给搅得波动起来，“十足十的混蛋了。”

　　夜里风凉，唇间滚烫。

　　

       >写完我突然发现，这就是一个古代王叶吵架了，所以现代王叶互相开导一下的故事orz，所以说好好谈恋爱不然就快穿了（不是）

       >古代的叶修其实是喜欢老王的，只不过对他当年做的选择耿耿于怀，毕竟在至高武学和爱情之间，叶修以为他们都会选择后者，而老王却克制着自己选了前者，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有第二次机会，但或许他们对于彼此而言，都是人生中唯一的例外吧。所以开头那里，叶修是出去逛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人要对王杰希不利，就麻利地解决了……

       >最后我想说，我又写了1w1，我明明是个退圈养老的人……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