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星河璀璨，而我如尘埃草芥
*寒假第一更
盛夏时节的H市和B市本质上没有多少区别，滚烫的空气如同刮刀慢悠悠地从人的皮肤上划过去，稍微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叶修就觉得自己要变成“熟修”。他在一群拎着大包小包的人中穿行而过，快速地逃进了机场大厅，寻找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不错，没叫他失望，他这个总裁弟弟非常准时，一身板正的白衬衫加西装裤，外加一副提升逼格的墨镜，此时也看到了叶修。
“你东西呢？”正牌叶秋低头打量着叶修空荡荡的两只手。
“什么东西？我啥也没带啊。”叶修摸摸索索，将裤兜翻出来给他看，“你看，烟都没拿，比脸都干净。”
“那您老是打算在B市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裸奔？”
“这不是有你嘛，我愚蠢的弟弟。”叶修盯着叶秋杀人的目光泰然自若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径直朝出口走去，甚至回头招呼叶秋，“外头那车是你的不？我还没吃早饭，你带吃的了没？”
“我给你买的头等舱。”叶秋走过去，意思是头等舱是提供餐饮的。
“没烟抽，没胃口。”
“哦，那你这几天就饿死吧。”叶秋忿忿，他是不会纵容叶修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抽烟成瘾的。
两兄弟互相扯皮，黑色的轿车在B市早上拥挤的车流中毫不起眼，叶秋透过车窗看了一下前面的堵车情况，叹息自己今天上班是注定要迟到了，而导致这个状况的罪魁祸首还从副驾驶上凑过来亲切又怜悯的试图安抚他。叶秋推开他哥，给秘书去了个消息，把上午的会议推迟到下午，反正已经迟到，他们索性也不跟这些上班族挤在一条路上，挑了个机会转到另一条街上，陪叶修去吃饭。
于是叶氏集团总裁以及荣耀联盟叶姓大神就在路边一家卖豆腐脑的摊坐了下来。
“说说吧，你回来到底什么目的？”
“蠢弟弟学聪明了。”叶修笑嘻嘻的，没打算遮掩，“看望一下朋友。”
“看朋友？”叶秋疑惑地挑挑眉，他还真是不知道有哪位朋友能劳驾自家的哥哥千里迢迢来探望，“他欠你钱了？”
叶修直接没理他，又吸溜了一口热乎乎的豆腐脑，留下脑袋顶的发旋给叶秋看。叶秋看他这样就是不愿意多说了，也懒得细问，反正他哥从小到大不打招呼就做的事情也不少了，二人吃完饭，叶秋把叶修送回自己在B市买的房子，交代他晚上回来吃饭之后掉了个头就匆忙去上班了。
“我的人是到了，可老王家的地址……”叶修挠挠后脑的头发，捧着自己早就过时的手机发愁，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现在照着电话簿里这个备注着“王杰希”三个字的号码拨过去，可他无缘无故的跑去问人家地址，怎么看都有点越界，而不能问当事人，那就只能……叶修连上wifi登录QQ，往下翻了半天，最终在一个人的名字上停住。
流感这个东西，说是大病它也就是个感冒，可说不是大病却是上来就高烧不退，医生看了也毫无办法，病毒性的流感，不烧个几天确实下不去。王杰希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瞪着眼睛跟天花板“谈情说爱”，他虽然是个以打游戏为生的人，对日常的锻炼却没疏忽过，虽然比不上人家那些健身的，好歹也让自己的免疫力和抵抗力高一些，从小到大没得过几次病，更别说是这种折磨人的流感了。
难受……烧得眼皮滚烫，王杰希眨眨眼，满心就只剩下这两个字。
吱——门开了。
“妈……”王杰希不自觉地就叫出了口。
“诶——受不起受不起。”
这嗓音太熟悉了，熟悉得王杰希以为自己已经烧得出现了幻觉，他转了转脖子，略有些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人脸，眉清目秀，挺普通的，可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叶……秋？”太震惊了，王杰希的声音都恢复了几分，而且作势就要坐起来把人拉到近前好看个清楚，来人帮了他一把，又很贴心的把枕头竖起来垫在他背后。
“先喝点粥。”叶修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散一些热气，这才递到王杰希嘴边，不过被喂的人完全没有张嘴的自觉，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叶修叹着气把粥放下，只好解释了一下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其实也没啥，就是夏休期回家，正好听说王杰希病了，就过来探望，至于地址——找方士谦。
卖队长的业务这群人是干的越来越熟练了，王杰希暗道。叶秋的理由非常充分，他也没精力去追究太多，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了叶秋的喂粥服务，他张嘴又合上，期间目光一直落在叶秋吹热气时翕合的唇瓣上，这说出来似乎有些变态，但不得不说，这人的手指捏着勺子送到嘴边再吹气的动作颇有些撩人。
“你这是与冠军失之交臂受刺激了？流感闹得厉害还正好落你身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别指望叶秋嘴下能留情，王杰希倒是习惯了，顶着一张烧得苍白的脸没什么表情说：“巧了吧。”这一发声，喉咙的瘙痒感又起来了，他咳了两下，每一下好像都在用尽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气力。
叶修看着心疼，又倒了杯水递给他，这才让人躺下闷汗。
“你快回去吧。”
叶修瞥他，挑着眉，眼睛里的含义是“我才来多久你就急着下逐客令”，王杰希看懂了，又补上一句“传染”，叶修的脸色才有所好转。可他还是坐在床边没动弹，不知道怎么了，今天这身体就是不听自己使唤，王杰希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叶修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虽然他没什么资格赖在这里。他不甘心啊，匆忙从H市赶过来，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可见到了，却更加割舍不下了，王杰希这个人就像一团丝线，细细密密的在自己心脏上缠了好几圈，好几个地方又打上了死结，如今是见一面，紧一分。
可他又必须离开，叶修不自觉地拧着手底下的床单，多留一秒，暴露得越多。明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却还是捧着那一点的希望烛火如同至宝，对荣耀，他能努力磨练技术，智慧开启战术，可对人、对情感，真不是你说坚持和努力就能解决的问题，王杰希不开窍，叶修自己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对人产生这种情绪。
“那我——”
“留下吧。”王杰希打断了他，却在叶修去追他的目光时避开了，他扭头看向窗外，低低的嗓音里听不出情绪，“陪我一会儿。”
“好。”
“所以你就看着人家睡着了就跑了？”
“什么叫跑，我还跟阿姨聊了会儿。”叶修扒了一口饭。
叶秋没往下接话，他不是特别饿，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吃饭的叶修，上了一天班回来就是一个劲爆消息——他哥，出柜了。同性恋在现代社会也是越来越多，这是每个人的选择，无可厚非，只是至少在中国还没有从法律上承认同性的爱情，社会的一部分人提起来也是谈虎色变，叶秋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有一天这事搁在自家人身上，他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只是好在叶修这次没有瞒到最后再说，他选择了先跟自己商量，不然最后让老头子那里先知道了，叶家又是一场天翻地覆的风波。叶秋揉揉太阳穴，他有点吃惊，却并非不能接受，对于自己这个双胞胎兄长，他永远只考虑一件事——开心就好。叶修不是容易头脑发热冲动行事的人，他所说的所做的必然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么叶秋不会干涉太多，只是出柜这件事，恐怕他们家老头子那关很难过。
“你真那么喜欢那个什么……王杰希？”
“蠢弟弟还没谈过恋爱，当然不懂了。”叶修摊手。
“说的你好像谈过一样。”
“但我现在有了啊。”
“人家还没答应你。”这话一出口，叶秋就后悔了，他哥明显在为这事神伤呢，他还往枪口上撞。
“说得对，他还没答应。”叶修往椅背上一靠，眼神在天花板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叶秋身上，此时已经带上了一丝笑意，“所以这不是让你给我出出主意吗。”
“我又不知道你们什么情况，出什么主意？”叶秋憋着一口气，“我只担心你被老爷子打死。”
“放心，你现在也有包庇之罪了。”
“混账哥哥！”
“多谢夸奖。”
叶秋强忍着将一碗白米饭扣在他哥脸上的冲动，最后坐回椅子里，双手抱着胸说：“就像你说的，这人情商过低，又一门心思扑在战队的工作上，别说男的了，女的都不看，你指望他开窍，不如……”
“诶得得得，可别说让我换个目标了，好不容易有个看对眼的，你们一个个都想给我否了。”
“哥。”叶秋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他很少如此严肃地对叶修说话，“我说真的，你喜欢他，太苦了。”
或许从王杰希偶然流露的特殊行为来看，他对叶修的情感有一定不同，可他自己意识不到，又从理智上否决了“谈恋爱”这个选项，他们之间这种状态说清楚带暧昧，说暧昧又各自站在界限里，似真似幻，若即若离，谁也不肯多迈出一步。叶秋了解叶修，他虽然嘴巴毒了些，却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很少因为自己的处境打扰别人，也不愿意给身边的人带去麻烦，他喜欢王杰希，想多靠近一些，却又害怕给王杰希制造麻烦，这其中进退两难的苦涩，都是叶修一个人咽下。
作为兄弟，毫无疑问叶秋是不愿意看到叶修如此的。
“那你打算这几天都去看他？”
“不去了。”叶修摇摇头，“住两天我就该回去了，战队还有事。”
“哦。”
感情这件事上叶秋是真的没经验，憋半天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想着兄弟俩好不容易聚一块吃个饭也不聊这些伤心事， 便试图把话题往别的上面带，叶修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突然神经兮兮的问了一句“你说平安符管用吗”，叶秋那时还没回过味儿来，脑袋蒙蒙的就点头道“多少是个心理安慰”，叶修也没再继续。
隔天早上叶修睁眼的时候，叶秋的房间里已经空了，客厅的桌子上搁着一碗小米粥和几个包子，还用盘子反扣着保温。他打了个哈欠，洗漱完随便吃了两口，抓过叶秋特意留下的几张鲜红的毛爷爷揣进兜里就出了门，天气依然炎热，他从车水马龙的街头走过，体会这座大都市的喧闹节奏，混在人堆里等红灯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数年前的那天——离家出走的那一天。
绿灯亮了。叶修把烟头碾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顺着人流迈开步子，他想自己至今为止做过的无数决定中有两次是最大胆的，18岁的离家出走以及——他绕过几家商铺，望了一眼小区的楼房。
后悔吗？叶修抬手拦下一辆出租，钻进后车厢说：“师傅，雍和宫。”